春天静悄悄地来了

## 春之来

春天来了，人们都如此说。

街上的柳条确乎发了青，在料峭的风里摇摇摆摆，显出几分活气来。几个穿红着绿的孩童在树下追逐，笑声尖锐地刺入天空，又跌落下来，碎了一地。人们走过，踏着这些笑声的碎片，却浑然不觉。

城东的老槐树也抽了新芽。树下常坐着一位老者，青白脸色，皱纹间时常夹些沧桑。他向来沉默，只是看着来往的行人，目光如枯井。今日他却不见了，大约是被春风刮走了罢。我想，春风既能吹绿草木，吹走一个老人又何足为奇呢？

花市上突然热闹起来。卖花的贩子们摆出各色盆栽，杜鹃、海棠、迎春，无不争奇斗艳。一位妇人蹲在一盆茉莉前，用手指轻轻拨弄花蕊，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。她终于掏出几个铜板，抱着花盆离去。明日这花便会枯萎的，我想。花贩数着铜钱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显然也在想着同样的事。

学堂里的孩子们被先生领着去郊游。他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，像一串被线牵着的蚂蚁。一个小女孩突然脱离队伍，去追一只黄蝴蝶。蝴蝶忽高忽低地飞着，最终停在一座新坟上。女孩愣住了，转身跑回队伍，从此再不敢看蝴蝶一眼。

河边有几个年轻人在写生。他们画着泛绿的河水，画着对岸的桃林，画着天上形状怪异的云。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站在他们身后，看他们用颜料涂抹出他从未注意过的世界的颜色。年轻人画完了，收拾画具离去，留下一地废纸。孩子捡起一张，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棵开花的树，他把纸小心地折好，塞进怀里。

田里的农夫开始播种。他们弯腰的姿势，与秋天收割时并无二致，只是方向相反罢了。一个老农抓起一把种子，撒向土地，嘴里念念有词。旁人问他说什么，他答道：”在对土地说悄悄话哩。”众人都笑了。老农没有笑，他知道土地听得懂。

夜里下了一场细雨。清晨，人们推开窗，发现世界似乎被重新描画了一遍，颜色鲜亮得几乎刺眼。一个小姑娘指着天空惊叫：”彩虹！”众人抬头，果然看见一道淡淡的虹桥横跨天际。大家看了一会，各自散去，继续自己的生活。彩虹也渐渐淡去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春天来了，带着它惯常的把戏，年复一年地上演。人们照例欣喜，照例感叹，照例很快适应，然后忘记。只有土地记得每一个春天的细节，但它沉默不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