瞬恒之珠

听雨小记

梅时之际，雨便悄然而来了。

雨点起初轻盈叩访，犹如未谙世事的童谣小曲，不惊动什么，也似不经意唤醒了一切。待得雨声渐渐密集、急促起来，雨滴便急急降下浸润一切，敲响了人间万物深幽的耳鼓。雨声纷然，汇合成一阙无字的天籁乐章，天地间浑然一片雨意深浓。绿叶在雨中轻轻舒展，接受雨的灌溉和濯洗，仿佛在承享天赐甘霖。

雨终于小了些。我走到窗下小园，一株宽叶植物擎着晶莹的雨珠，圆珠浑圆饱满，轻轻栖息于叶上——那是上天滴落的眼泪吧？仿佛蕴藏了整个清透湿润的天幕倒影。另一处水珠更多几分调皮，它们玲珑剔透依偎在一起，既静中有动，又晶莹互映着彼此，仿佛倒映出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世界。小水珠相互之间并不碰，也永不融合聚结。那每一颗，不过都只是一个微缩却完整的小小世界。

雨意尚未收尽，悬在叶片尖上的水滴也始终摇摇欲坠，要落未落。叶片在风里轻轻抖颤，水滴终于挣扎脱落，无声无息坠入泥土深处。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潮味霎时弥漫在空气里，是雨水孕育后土地特有的呼吸——那是大地酝酿了一夏的叹息，也是雨后最深刻的新鲜。

当我俯首观看叶片，才发现一滴水珠恰停在多肉叶片光洁的脊背上，如同悬停在时间悬丝之上。它那么圆、那么光洁剔透，仿佛凝结了万千浮光——它如一颗露珠，一个天地，而水珠之外是模糊葱茏的、浓淡交错的绿色背景，恰似生命里宏大的衬托；只有一滴露水本身，却占据我的视线中央，剔透晶莹，如初生的世界，又如初生的一瞬。

雨渐渐停歇，露水也终会消尽。但那满叶水晶般的水珠却仍悬在植物叶片间，悬在记忆里每一处幽静的角落，摇摇欲坠却从未真正跌碎——原来世间那些饱含期待的悬疑，虽不能凝固，却也拥有永存的姿态。

细雨涤过的清境，天地间水帘尽落，万物复归静谧，只余潮湿的气味和青翠的光泽萦回弥漫，如大地轻柔的呼吸，如一首刚刚停奏的曲子，余音未绝。

露珠会渐渐变小，却始终映照世界，悬于叶缘或低垂在草尖。雨过天晴的澄澈天空，世界在小小的水中仿佛透明摇曳；万物终有一日将化为尘烟，可此刻水滴珠圆玉润，在消逝前依然静静映射着宇宙的光。

在这雨声中，我终于明白——那悬而未坠的片刻，竟是天地所赐的一种完美状态：它比尘埃更透明，比永恒更珍贵